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妳,還會更痛

我總是後知後覺,連男友劈腿,也渾然不覺。如果不是直接看見那女生跟我男友一同走進我男友的房間,我還會自欺欺人很長很長一段時間。 我們交往了一年多,因為共同搭乘夜間的公司交通車而熟識,逐漸變成一對起初很低調、後來很難不被注意到的辦公室戀人。他長得斯文好看,聲音好聽,有點憂鬱,是我喜愛的那款男生。 一直習慣睡前跟男友通話,就只是說些話,就能讓我安心入睡,自然而然成為我跟他交往過程中一個重要的儀式,這個習慣甚至延伸到我們分開以後半年,表面上看起來是我主動提出分手,其實是他放在心裡不曾說出口的──「珍重,再見」,終於被我聽見了,於是幫忙說了出來。 兩人分手,是他的解脫,其實也是我的,這個體悟是後來才看懂的,雖然我當時看起來很痛很痛,好像差點死掉、跨不過去一樣。 我愛得很深,甚至想結束單身狀態,跟他成立家庭,為何最後決心分手,如今想起來,要感謝那位午夜現身的神秘女子。 那一天,入睡前,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,於是又再撥了通電話給他,然後電話那頭就無人接聽了,連手機也無人接聽。這個不尋常的狀況,讓我整個陷入焦慮,根本無法入睡,我直覺這一個夜晚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了。 為了證實我的猜測,午夜時分,我帶了一瓶烈酒,搭了計程車直衝他家裡,是他的室友為我開的門,然後我就一邊喝著酒,一邊等待著他,沒想到最後等到的是他跟一個從未見過面的女生一起回來,那時候的我,其實已經喝得爛醉,連他的一套沒見過、全新的休閒服也被我用利剪剪得稀巴爛,我的怨氣大到我都感到陌生,「這個為愛瘋狂的女人,真的是我嗎?」現在想起來,真的恍如前世,也無法相信那個距離墜樓只有幾十公分距離、完全崩潰的女人是我。 那個夜晚,酒量其實不好的我,把他的床吐得一塌糊塗,男友也許擔心我想不開,並未揚長而去,而是溫柔地照顧了我一整夜,我隱約記得他在床緣清理的樣子,有無對話已毫無印象。 天亮、酒醒之後,我起身照了一下鏡子,看了自己一眼,看到自己一頭烏黑亂髮上面混雜許多白色的嘔吐物,完全不想動手清理,只想逃離,於是甚麼話也沒說,拿起自已的包包,開門離開。心裡很清楚,有些人連道別都可以省略,「就是個人渣」,我想我的閨蜜們會這麼說。 事隔至今20多年,我依然記得那位計程車司機從照後鏡裡看著我的鬼樣子的心疼表情,卻一句話也沒有說,早晨七點多,一個年輕女子狼狽成這樣,還能夠自己街頭攔車,一定是發生了讓人傷心欲絕的事,有時關心是不問,剛剛逃離了高樓地獄,我真的一句話也不想說。 那一夜,隨著男友回來的那位女子,我完全不知道是誰,但深夜時分兩個人笑意盈盈一起出現在門口,同時驚異地看著我的畫面卻永遠停格在我的腦海裡。 「妳,還會更痛!」那位陌生女子站在他的旁邊,對著已經酒醉的我,說了這句讓我終生難忘的話。 老是愛上不適合自己的人,果真如那女子所說的,我又痛了好久好久,直到34歲,才遇到適合自己、也珍惜自己的人。 我不知道那位陌生女子至今是否找到了她的幸福,但我還真的很謝謝她的當頭棒喝,如果我不想再痛,就要徹底醒來,從不適合自己的男人身旁勇敢走開。 後來的後來,沒想到我跟那位昔日男友住得很近,我還在返家路上遇過他好幾次,因為就是狹路相逢、迎頭撞見,想躲也躲不掉,他一臉尷尬地故作輕鬆跟我攀談,我看著眼前極為普通的後中年大叔,完全想不起來為何跟他能談上一段自以為刻骨銘心的戀情,人生如果有「刪除按鍵」的選擇,我一定希望按掉這一段。但人生顯然不是這樣安排的,妳越想逃開的痛苦,就是會找上妳,直到妳撥開迷霧,懂得了老天要妳學會的課題。 愛情是甚麼?摔了那麼多跤以後,我想我漸漸懂了,一個不肯用心對待妳的人,完完全全不值得妳為他停留一分一秒的。 時間過了那麼久了,都過了三十年左右,我曾經以為自己已經完全從這段讓我受傷嚴重的感情裡恢復了,就在書寫這篇文章的過程裡,沒想到有一股很深的悲痛感不斷湧了上來,在去購買午餐的路上,甚至有種快喘不過氣、吸不到周遭空氣的感覺,只好趕快回到房裡,點上一支鼠尾草跟泡上一杯薰衣草茶,淨化混亂的自己,然後又再出門走走,調整呼吸跟心情,才慢慢回復正常,感覺破碎的自己,又重新黏合起來。 敞開心,書寫自己的過往歷史,是檢驗那些傷痛是否不再讓自己隱隱作痛的好方法。要學會更珍惜自己、更覺察,善用自己的愛的能量。現在的我已經知道────當上天給了諸多阻礙的時候,其實就是告訴我,該調整自己,轉個彎,換條路走了。 我以為我愛過,透過回溯、講述,我已經看清楚,那時的我,愛上的其實是愛的幻影,因為我連怎樣愛自己都不知道,可以說,我其實是愛上了一個陌生人,而這個陌生人教導了我很棒的一課────我要先深深地愛上自已,才可能愛上別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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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走上一條,比黑夜還黑,墨汁般的路。 從兩旁林子,偶爾竄出,眼睛般漂浮的星子,與我對望。 像是一個愛的邀請。 沿途,蛙的歌聲,此起彼落,沿著樹枝滑落下來的小水珠,滴落我的臉龐,一點點腳步聲跟人聲,還有在黑夜裡手電筒發出的晃動紅光,都像是鼓舞著我,繼續往前走的鼓聲。 恐懼,興奮,懷疑,想要放棄走回頭路,我聽見我的心,唱著一首我從沒聽過的歌曲。 走了好久好久,通過了最黑最黑的那段路後,眼前突然一片閃爍晶亮迎來,我從沒見過的人間銀河,在林子間跳舞。 一閃一閃亮晶晶,那一夜,我走入了我的童年之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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像海浪,慢慢地靜止

那一天,我在國美館附近等候計程車,準備回家,猛然看見美術園道上一個熟悉的老人背影,我越端詳越覺得心頭發酸,這位獨自出門、右手撐著拐杖、頭兒微低、身體微彎、頭頂前端髮禿、身著米色外套、行動有些遲緩的老人,活脫是我父親生病以後的模樣。 我其實很想把視線轉開,因為我知道接下來可能會承受不住思念他的情緒,但是我還是決定繼續注視著他,兩個人連用手撥弄頭髮的動作都很神似,那一刻,我幾乎假想他就是我此生再也見不到面的父親,我猜想,眼前這位老人也跟我父親一樣,在生命的最後幾年,罹患了阿茲海默症,他們似乎活在一個跟我們不一樣的時空裡,一切都變得緩慢了,他跟塵世似乎隔了一層膜,他出不來,別人也進不去。 我一個人站在美術園道底、五權西四街的街頭,望著那位老人慢慢遠去的身影,太多太多的惆悵、思念跟愧疚、早已塵封的陳年往事全湧了上來,我眼眶裡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地傾瀉而下。 父親生病了七年,很長一段時間,我們無法像過去一樣交流,跟他對話變得很艱難,他彷彿一個人被關閉在屬於他的時空膠囊裡,多數的時候,他不是躺著,就是在客廳裡表情木然地坐著,從台中回台北去探望他跟媽媽時,為了避免傷感,我總是盡量忽略他的存在,彷彿那樣可以保護自己,讓心不痛。他總是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處於他封閉的世界裡,看著他毫無生命力的樣子,跟昔日充滿活力的他,判若兩人,這種無力感,真的讓人非常難受。 媽媽跟印傭阿雅把他照顧得不錯,他吃了很多的藥,原本瘦長的身體肥腫了不少,但還能自己吃飯、自己如廁、行動如常,只是陷入巨大的沉默,外面世界的各種變化彷彿不再與他有關,他的靈魂離我很遠很遠了。 爸爸生病前期,有一、兩年非常嚴重,除了失智徵狀還混雜精神疾病的行為,讓人十分困擾。那時我還沒結婚,跟爸爸媽媽住在一起,曾經目睹他突然衝入他房間,直接走進他床邊的洗手間,然後雙腳奮力爬上小小的洗手台上,接著握緊拳頭奮力擊鏡,眼神之怪異,彷彿已經被其他靈魂入侵,我跟母親努力拉他下來,其實也會擔心他會不會暴力對待我跟媽媽,那真是一段恐怖的回憶,後來他甚至被我們帶到台北市立療養院,跟嚴重的精神病患同住了幾天,我跟媽媽前往探視時,看到他照著鏡子齜牙咧嘴的樣子,那個奇特的畫面也一直留在我的腦海裡。 沒想到當時那些失控的、暴衝的、彷彿在尋常生活裡突然間一座火山爆發般的傷痛回憶,竟然成為我思念他的一些線索,尋著這些記憶的小路,又能